照片说明：
题图：王选在新闻发布会上痛陈12年诉讼历程。
上图：1998年1月23日，本报在全国率先报道细菌战跨国诉讼。图为报道局部。
上周末，侵华日军细菌战中国受害者原告团团长王选最后一次在义乌召开了题为“细菌战诉讼原告团严正抗议日本最高法院驳回上告的决定”的新闻发布会。几天前的5月9日上午，日本最高法院第一法庭电话通报，驳回中国细菌战原告的上告以及受理上告的申请决定。理由是：中国细菌战受害者的上告理由超出了允许向最高法院上诉的民事诉讼案的范畴，不符合日本民诉法318条第一项规定的应该受理的案件。
这意味着，自2005年7月19日二审败诉后，让千千万万受害者和受害者家属望穿秋水的三审上诉，在拖了长达近两年的时间后，却连实际上的司法审理程序都未能进入。至此，有180名原告、历时12年、中国最大一起对日民间诉讼以败诉告终。
“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以原告团的名义进行开会，过了今天，原告团就不存在了，我也不再是原告团团长。”王选悲壮地说，跨国诉讼虽然已败诉，但为中日两国政府解决细菌战等战后遗留问题搭建了一个良好的平台，意义非同寻常。
日本司法史创“奇迹”
“4月27日，日本最高法院连续对西松建设战时胁迫中国劳工索赔案及慰安妇索赔案等5起中国民间诉讼案件，作出驳回上诉的终审判决；5月9日又驳回了我们细菌战索赔诉讼等两起案件，开创了日本司法史上的‘奇迹’。”王选说，日本最高法院在10天时间内，以“闪电般”的速度确定7起涉及中国民间对日索赔诉讼案统统败诉，是史无前例的，非常不负责任。
“对于这一决定的到来，我们有所准备。而且，还把工作做到了前面。”早在3月23日，西松建设劳工诉讼三审开庭前，王选就在义乌主持召开了细菌战诉讼原告团三审第三次工作会议，并决定组织代表团参加4月27日该案的判决。当时，他们对结果已有所预料。会上明确了今后的工作方针：一是团结一致，坚持到底；二是与日本律师和支援团体、人士携手走向国际社会。
4月27日上午，由原告、受害者亲属、法学研究者、专家证人、律师等组成的代表团一行14人在王选的带领下，参加了日本最高法院西松建设劳工诉讼判决。他们是除西松建设原告代表团8位原告以外唯一到场的中国人。中央电视台派记者全程予以跟踪报道。
“之所以选择同样的时间进行宣判，完全经过精心策划。5起案件，除西松建设劳工诉讼和山西省‘慰安妇’受害者诉讼进行开庭宣判，其余3起案件，刘连仁劳工案、福冈劳工案以及另一起中国‘慰安妇’诉讼案仅仅予以电话通报驳回上告，非常草率，律师根本来不及叫受害者参加。”王选清楚记得，即便是开庭的两起案件，时间也非常短暂，主法官宣布“驳回上告”话音未落，法官们就像逃似的迅疾抽身离座。数秒间，法官的背影就消失在砰然关闭的大门后。大家还在惊讶之中，一列高大的法警立即从周边的门里冲入法庭，黑压压地站在旁听席前，脸上表情僵硬。
回到国内正赶上“五一”长假，可王选并没有闲着，先后赴济南、河北展开细菌战受害者调查活动。5月9日，日本“五一”8天长假上班后第一天，最高法院的法官就电话通报了细菌战索赔诉讼历时12年的最终结果：“驳回上告。”
“第二天，中国对日细菌战诉讼辩护律师团事务局局长一濑敬一郎收到了正式的书面文本。这一决定事实上维持了东京高等法院二审对本诉讼的判决结果，即一方面认定二战中，日本军队曾经在中国使用了细菌武器，给中国人民造成了极大的灾难的事实，判定日本军队实施的细菌战具有违反国际法的犯罪性质，以及日本政府对此负有的国家责任；一方面，又以‘国家无答责’等为由驳回了原告方要求日本政府进行谢罪和赔偿的要求。”王选说，细菌战是比劳工、“慰安妇”严重得多的犯罪。可日本这个以高度发达的科学技术、国民教育、法制制度、文明礼貌而夸示世界的全球第二经济大国，通过它的最高司法机构，经这样一个细小的动作，把它的一段最黑暗、最丑恶、最肮脏、最可耻的历史，像包袱一样扔了出去，甩给了以诚心等待着这个决定，自1997年起诉以来始终不愿放弃对日本司法的良好愿望的180名细菌战诉讼原告，一群代表了被这一罪恶伤害了的中国平民和他们的子孙们。
当天被驳回上告的还有日军空袭杭州幸存者、无差别轰炸受害者高雄飞，南京大屠杀受害者李秀英以及活体解剖受害者提交的一起联合诉讼。日本庆应大学名誉教授松村英夫认为，这样的判决“将永远记录在日本的司法史册上，是日本政府及法院共同制造的，是令日本羞耻的事件”。前日本律师会会长、侵华日军细菌战中国受害者辩护律师团团长土屋公献指出，该判决是“政府与法院的政治判决，是对三权分立的渎亵”。
“中国，我的祖国……”
5月15日，侵华日军细菌战中国受害者原告团对日本最高法院的决定作出了严正声明，表示强烈谴责和抗议。
声明说：“这一决定，在司法上，搁置了对日本政府的细菌战战争责任的追究；在事实上，回避了履行对以细菌战诉讼原告为代表的日本细菌战中国受害者的司法救济职责；结果上，纵容了上世纪最为严重的，由国家组织的，违反人道的战争犯罪……日本最高法院的这一行为，是作为国家最高司法机构，对战后以民主为理念重建的日本国家民主法制制度的一个反动，严重损害和动摇了这个人类文明制度的权威；严重损害和动摇了战后以和平、人权保障为目的建立的国际秩序，也严重损害和动摇了中日两国人民长期以来建立起来的相互信任、友好和尊重的关系，对从准备赴日本法庭进行诉讼到今天的12年间，40多次、400多人次，从中国到日本参加法院开庭审理，或出庭作证、陈述意见，期待在日本法庭实现个人权利和尊严的恢复，以原告团为代表的中国细菌战受害者，构成伤害。”
虽然这样的判决结果，早在王选的预料之中，但她无法保持平静。“这段时间我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大发雷霆。我知道这样不好，但看到很多人忙于吃喝玩乐、游山玩水，这么重大的问题却没人管，我能不急，不发火吗？”5月16日，就在严正声明发出的第二天，王选写下了《中国，我的祖国，你能接受这个决定吗》的万言长文。文中，王选以赤子之心，向祖国母亲吐露了肺腑之言：
“自1997年在东京地方法院起诉以来，细菌战诉讼原告团180名原告中，已有55人离开人世，生者也日渐年老体衰。虽然日本最高法院以驳回上告和受理申请终止了我们在日本诉求司法救济的程序，但是无法阻止我们通过其他可能的、合法的、有效的途径，继续我们的诉求。我们仍将一如既往地与日本律师团、以支持团体为代表的日本人民团结在一起，坚定不移地抗争，直到日本政府承认细菌战事实，对中国的细菌战受害者承担责任……我们的诉讼不只是对自身正当权利的主张，让人们了解战争的真相，使人们能够从中得到反思，认识战争，认识和平，并为实现和平而努力。和平是全人类的共同愿望，符合全人类，包括日本人民的根本利益……我们原告团呼吁中国政府和社会各界，以开放的姿态，就中日间的历史问题和战争遗留问题，与日本政府和社会各界开展正面的对话。中日两国只有正视两国间的历史问题和战争遗留问题，共同为克服过去付出应有的努力，才能真正实现友好，走向和平。我们志愿参加这一工作，贡献我们的经验和智慧。”
当坐在电脑前敲完最后一个字，回想12年来走过的仆仆风尘、酸甜苦辣，王选的眼泪忍不住簌簌流了下来。
吹响新的战斗号角
当天出席会议的还有华东政法大学管建强教授以及来自金华、义乌、宁波、衢州等地50多名细菌战受害者代表。管建强从法律角度阐释了这一不公判决的荒谬性。
2004年12月7日，二审判决前，管建强曾以专家证言的身份赴日出庭作证。此前，同年7月3日，他向法庭递交了长达5万字的证言。他认为，中国的个人请求权是无容置疑的，战后，日本政府和韩国、菲律宾、马来西亚包括挪威、西班牙等国家签定的和约中，全部都明示放弃的是政府及民间的赔偿权，唯独中日之间没有明确表明中国民间放弃赔偿。再者，中国的宪法明确规定和约的权力属于全国人大常委会，而人大从来就没有赋予中国政府放弃民间赔偿的权限，因此无法导出中国民间赔偿权已经放弃的结论。
这份备受关注的《中日联合声明》是1972年9月29日由中国总理周恩来、外长姬鹏飞和日本首相田中角荣、外相太平正芳在北京签署的。在联合声明的第五条就是关于中国政府放弃对日本国索赔要求，原文“（五）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宣布：为了中日两国人民的友好，放弃对日本国的战争赔偿要求。”４月２７日，西松建设劳工诉讼终审判决，认为“中国政府在《中日联合声明》中宣布放弃的对日战争赔偿要求包括个人等的索赔权”，中国政府表示强烈反对，指出“日本最高法院就《中日联合声明》作出的解释是非法的、无效的”。
“通过日本司法寻求正义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剩下唯一的道路是走国际司法程序。目前迫切要做的是在国内呼吁成立一个合法的民间组织，只有这样才有资格向联合国人权理事会提出申诉，让日军细菌战的罪行大白于天下，四面楚歌，促使日本政府反省。”回顾12年走过的路，王选颇为感慨。“事情就像昨天刚刚发生一样，我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点没有浪费，我的干劲始终如初”。
与会代表也表达了坚定信心准备再战的决心。侵华日军细菌战中国受害者原告团秘书长王培根呼吁更多有才干的年轻人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代代相传。
12年的跨国诉讼虽然悲壮地画上了句号，但新的战斗号角又将吹起。金祖池、楼良琴……55名去世的原告代表在照片里默默注视。也许再过10年、20年、30年，很多人将和他们一样长眠地下，但正义不求，战斗不止。
《王选代表细菌战受害者发表书面抗议声明》追踪
漫漫征途中诉讼原告团180人中已有55人去世，王选呼吁???
成立民间组织继续细菌战调查
本报讯（记者江胜忠）“官司打败了，细菌战诉讼原告团也不复存在，但我们这个集体不能散，我们计划成立民间组织???中国细菌战受害者协会，继续从事细菌战受害调查和研究、诉求工作。”昨天，在义乌江湾曲江王氏宗祠侵华日军细菌战义乌展览馆，与会者一致通过《侵华日军细菌战受害者原告团严正声明》后，王选倡议换一个新的身份继续“战斗”。
王选说，1997年在东京地方法院起诉以来的10年内，40多次、400多人次从中国到日本参加法院开庭审理，出庭作证，陈述意见。细菌战诉讼原告团180名原告中，已有55人离开人世，生者日渐年老体衰，但是仍坚定如初，他们不会因为日本最高法院终止他们在日本的司法救济诉求而放弃努力。他们将一如既往地与日本律师团、以支援团体为代表的日本人民团结一致，通过合法的、有效的途径，继续诉求，直到日本政府对细菌战承担责任。
王选为此呼吁，允许她和原告团的成员们成立民间组织???中国细菌战受害者协会，以具备必要的资格，进一步提出正当诉求，继续推动和从事细菌战受害调查和研究。
侵华日军细菌战义乌展览馆馆长王培根也呼吁，希望能够早日启动细菌战纪念馆或博物馆的建设，“使我们多年的调查、研究积累的珍贵资料有安身之处，使这段重大的历史能够保存下来”。
原告团新闻发言人何必会表示，希望那些细菌战受害者能得到政府和社会各界更多的关爱。他说，在这12年的调查和诉讼中，他们了解到细菌战受害者因受害伤残，晚年生活困难。他们这个组织将继续推动和从事对于细菌战受害者的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