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是我的一位老年朋友为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所写。所提事件时间与一般报道有异。
抗战初期,浙江大学因杭州被日本侵略军占领,迁到广西宜山。我是在宜山入学浙大念书的。1939年夏的一天中午,我忽接一电报:“父亡速归!”我立刻动身,回湖南益阳奔丧。那时交通不便,宜山只有运货的大卡车。我交钱给司机,坐在司机旁边,到了广西的柳州,从柳州再换大卡车,到达桂林,在从桂林换大卡车到湖南长沙,换乘小轮船经过洞庭湖,回到湖南益阳。
家中只有继母、两岁的小妹妹和堂兄三人,父亲在常德办事,遭日本细菌弹,死在常德。继母托堂兄去常德运回父亲的棺材。
堂兄运回父亲的棺材时,因天热,尸体已腐烂,气味难闻。我父亲是一位无神论者,生前曾说过:“将来我死后不办丧事,将省下的钱捐给祠堂小学!”我秉承父亲的遗愿,向祠堂的负责人传达先父的意愿,遭祠堂负责任的反对。他说,“人死了,全族没有不办丧事的!"一定要为父亲办丧事。
父亲的尸体已腐,我只好在棺材上堆上厚厚一层土,族长请来和尚在棺材旁念经。
丧事办完,棺材要运走埋葬。走出家门,在路上,看见家家户户抬棺材,抬着棺材排队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路走,一路哭。日本军国主义者在常德投下了大量的炸弹和细菌弹,细菌已传染到了益阳。细菌无情,传染病很快在益阳流行,益阳家家户户死人,势不可挡。
刚刚埋葬了父亲的棺材,办完了丧事,不幸堂兄又得了传染病。只见他俩眼发直,很难受!我去医院请来医生为堂兄看病,医生诊断后对我说:“病入膏肓,已无法医治!”医生摇摇头,叹口气,没有开药方就走了。可怜堂兄,因运棺材染上了传染病,病得很痛苦,几天后就去世了。我办完父亲的丧事,接着又办堂兄的丧事,真是痛苦不堪!
办完父亲和堂兄的丧事,感到自己在益阳三板桥的老房子已不能继续住下去,怕传染,得赶快搬家。于是在益阳青龙洲租了房子,指望在那里住能安全些。谁知在青龙洲才住了半个月,那房东的儿子也得了传染病死了!益阳处处都死人,我家已无处可去,也无法再搬家!
我在家住了两个月,听见洞庭湖那边传来炮响。敌人要打过来了,我怎么办?我写信问浙大的老师,老师回信:“速回浙大!”收到信我左右为难。我若离开益阳,家中只剩下几亩和两岁的小妹,无人照顾她们。我若不离开,洞庭湖已响起炮声,敌人打来,我手无寸铁,用什么来抵抗敌人的侵略?我不能坐以待毙,决定安排好继母和可怜的小妹,赶快离开益阳回浙大,走读书救国的道路。没有本事是救不了国的!
因为洞庭湖方向已有战事,不能再走老路回浙大,我只好从益阳步行百余里,走到湖南常德。
在常德目睹到比益阳更惨的惨状。那年夏天,日均在常德投了无数炸弹和细菌弹,将整个常德城炸成一片废墟,城里看不到一所完整的房子,看不见一个人影,成了一座空城,其惨状是后人无法想象的!我在常德城里,伫立良久,感慨万分。“只因国弱,任敌人在常德投下大量炸弹和细菌弹,炸得这么惨,毫无抵抗力量,奈何!”
常德城外有一条江,叫沅江。沅江上有小木船。我坐上小木船溯江而上,到了湖南辰溪,从辰溪坐大卡车回到广西宜山的浙大。
如今,抗战胜利已整整六十年,回忆往事,历历在目。抚今追昔,当年日本侵略者的炸弹和细菌弹使无数的常德、益阳的乡亲们遭惨死,包括我敬爱的父亲和我的堂兄,只因我国太弱才被人蹂躏。我今年已87岁,只有寄希望于爱好和平的年轻一代,勿忘国耻,奋发图强,振兴我中华!只有我们的祖国强盛了,历史才不会重演,我中华民族才能长久屹立于世界之林,才能与日本邻邦世世代代和平友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