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后,我在国民党第71军36师,先后担任师属、军属的通讯兵营中校营长,曾随部队开赴中缅边界与日军接触,并亲身经历了几次战斗。现就回忆所及,分别叙述如下。
一、驰援滇西堵击日军
1942年夏初,日本侵略军循滇缅公路向云南进攻,中缅边界告急。当时驻在西吕之国民党第71军36师,奉命急速西进堵击日军。由于情况紧急,部队徒步行军速度太慢,上令指示,扣留公路上来往汽车,装运军队西进。我师遂于1942年5月4日,乘车抵达滇西保山县城郊,停驻城外树林内休息做饭。这时,突然飞来日机18架轰炸县城,幸部队疏散在野外,未受损失。但城内的老百姓和缅甸逃来的难民,伤亡惨重。
当天日落时,全师继续乘车前进,第二天凌晨,先头部队1个团,到达怒江边的高山上。怒江宽约200米,水流湍急,深不知底。对岸一座险峻的松山已被日军占领,我部进入高山阵地后,敌军大炮即对准我阵地轰击,并以炮火封锁沟通两岸交通的惠通桥。我们便派出一个营去抢占惠通桥,不料日军一个大队早已过河在我军占领的高山腰埋伏。该营刚下到山麓,埋伏山腰的日军便从背后攻击掩杀。我高山阵地的两个营见状,便以泰山压顶之势,从山顶冲下来,先头营也掉转头来配合作战,上下夹击,敌军伤亡累累,对岸松山的敌军主力,以炮火掩护,才狼狈地逃窜过江,并将惠通桥板拆毁。于是,两军隔江对峙。
滇缅公路的惠通桥两岸都是高山,公路盘山旋绕,从这边山头到对岸山顶,虽仅隔宽200米的怒江,但公路却有几十公里。当时,缅甸已被日军占领,仰光及其他大城市的侨商,使用大小汽车装运物资财产,沿滇缅公路逃向云南昆明避难,加上我们自己的一些运输车辆,在这段几十公里的“之”字形公路上,挤满了各种类型的大小汽车。因前面有几辆被打烂的卡车堵塞公路,使这些拥挤的车辆无法通行。从后面追来的日军占领松山后,不断用大炮对准车群猛轰,使之焚烧爆炸殆尽,损失巨大。
第71军军长钟彬、副军长陈明仁率领全军进驻保山后,当即部署两个师建立江防阵地,坚守三个险要渡口,与敌隔江对峙防守,使日军未能越怒江一步,相持近两年之久。
在此期间,我军得到了美式装备的大量补充与更新。我们通讯部队使用的有线电、无线电、步行机等,均全部换成美式器材,还派来美国通讯军官,对全军通讯军官轮训半年,全军战斗力大为加强。
二、穿越原始森林攻下镇安街
1944年夏,远征军司令长官卫立煌,命令第11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指挥以71军4个师为主力,并附其他战斗部队越过怒江,进攻龙陵,打通滇缅公路。
龙陵一线守敌为松山?三中将师团长的56师团,是一支附有大量坦克、大炮,战斗力很强的精锐部队。其兵力部署是:派出战斗力最强的部队占领松山,作为全线的坚固支撑点与屏障;另派一支较小的精悍部队进驻离龙陵15公里的镇安街,卡住滇缅公路通道;师团部率主力驻守龙陵县城,指挥全局,策应各方。也就是以滇缅公路为中心,构成一道三角形纵深战线。
我军针对敌兵力部署态势,制订了作战方案:首先打松山后面的镇安街,截断敌援,孤立松山;再集中优势兵力,围攻松山,歼灭守敌;然后乘胜直下,夺取龙陵。
作战方案报请上级批准后,宋希濂亲率71军主力,从保山出发,绕过松山守敌,走小路,翻山越岭,到达怒江渡口攀枝花。其时,我已调任军部通讯营长,带了电台及总机跟随在宋的身边。
宋希濂命令军部指挥87、88两个师从渡口渡过怒江,进入高黎贡山原始森林,分两路向镇安街前进。我87师先以出敌不意之迅猛攻势,一举击溃守敌,占领了镇安街。龙陵敌指挥部获知该地失守,即派出一个加强联队,汇合溃逃守敌,向镇安街猛扑,企图夺回这个公路重点。我军两个师紧密配合,奋起还击。经过两天的激战,敌军伤亡累累,终于不支溃败,龟缩龙陵。至此,松山变成孤山,那里的敌守军也就成为“瓮中之鳖”。
三、围攻松山,摘下“战争之花”
松山是矗立在敌方惠通桥畔的一座高峰,巍峨峻拔,形势险要。日军派驻这里的指挥官是号称“战争之花”的松井少将旅团长。他手中掌握着一支实力相当强的战斗部队,附有大量炮兵,居高临下,炮火所及,既可封锁惠通桥两岸公路通道,又可控制怒江上下游广大正面的射界。还配属一工兵大队,从地面到地下,构筑成纵横交叉的坚固工事,自称为“攻不破的堡垒”。因此,敌军把松山作为全线的可靠屏障,我军则视之为前进道路上必须拔除的钉子,因而成为敌我必争的战略重点。
攻打松山,曾由军部制订有精密计划。临战前,军部派有力部队掩护工兵,抢修恢复了被炸烂的惠通桥,以利进军。另外,还考虑到攻占镇安街的两个师,经过战斗,消耗很大,且处敌后,给养困难,令昆明派运输机空运粮弹补充。记得第一次飞来6架运输机空投后,突遭敌战斗机16架围攻,被打落两架。以后均派有战斗机保护空运。
围攻松山的战斗开始了。首先,我军集中所有的重炮、榴弹炮、山炮、迫击炮各类炮群,在不同的距离位置上,一齐指向松山敌阵,昼夜不停地猛烈轰击,炮弹爆炸声震颤大地,惊心动魄!我们站在隔江的高山上用望远镜观察,看到松山敌阵在我军强大炮火的轰击下,山崩地裂,一片火海,地面上的所有工事与树木杂草,均被夷平烧光。
紧接着,我围攻部队的步兵,便分成几路向敌阵发起连续冲锋。攻到山腰时,敌军凭借地下未被摧毁的工事,利用地面上的残存堡垒与山崖死角,进行顽抗阻击,特别是从地道中发射出来的交叉火力,使我冲锋部队遭到重大伤亡,攻势受挫停顿。
我前线指挥官及时改变战法,命各部选出一批身体强壮、射击优良、作战勇敢的士兵,组成小股的突击队、敢死队,从各个方面与敌进行逐个山头、逐个地堡暗洞的争夺战。相隔稍远的即以轻重机枪和掷弹筒、六O炮扫射轰击,近距离则投掷手榴弹,并亮出刺刀白刃肉搏。在敌地堡、山洞内,有数十名敌兵因弹尽粮绝,已无力还击。我们用日语喊话,促其投降,但他们仍继续顽抗。直至用集束手榴弹和火焰喷射器将其全部炸毙烧死,才夺取了这个阵地。经过几个昼夜的反复冲杀拼搏,终于全歼守敌,占领了整个松山阵地。据说:有剩下来二三十个在混战中逃回龙陵的敌兵,也被日军师团长以作战不力而处决。松山之战,是我从军以来亲眼看到的一次最激烈的恶战,充分体现了我爱国官兵杀敌报国的英雄气概!
据攻入敌军指挥部的官兵叙述,他们登上山顶后,在一座山崖下的小屋内,找到了剖腹自杀的松山守将金光惠次郎的尸体。他们还在一个很深的茅坑内,发现14个随军营妓死在一起,这些被法西斯强盗惨遭杀戮的悲惨场面,实在令人发指。
我军占领松山后,乘胜直趋龙陵。这时,已迂回围攻龙陵之88师及友军部队,正在与敌激战。松山以得胜之师,立即增援参战。又经过半个月的激烈鏖战,敌军伤亡惨重不支,便将原在县城开设商店,作坊、餐馆以及仓库的物资,全部捣毁焚烧后,向芒市、畹町方向狼狈逃窜,我军遂占领了龙陵城。此日,军长钟彬奉调离任,副军长陈明仁升任军长,部队在城里休息三天,即继续向芒市前进。向芒市进军,几乎完全是在高黎贡山的原始森林中行进,不仅行军作战和生活条件十分艰苦,还常常发生一些意外的不幸事情。军部警卫营长骑在马上行军,目标特显,被伪装后爬在树上的日兵开枪打死。一天晚上,队伍宿营高山,我照例睡在吊床上,忽听近旁蠕动响声,一股腥味扑鼻,心知定有异物,便拿出手电筒照射,发现是一条几丈长的大蟒蛇,对着吊床昂头吐舌,吓得我冷汗直冒。幸遇几个换班的哨兵路过将它惊走,我才避免了厄运。
我军先头部队进抵芒市后,大部敌军已经退走,只留下少部占领芒市后高山上的敌人,在一座古庙顽抗。我251团团长带两个营向该敌进攻,在半山腰,团长被敌弹击中,身负重伤。部队奋勇冲上,歼灭了大批敌军,少数日兵钻入深山老林逃窜,我军续向中缅边界追击前进。
四、黑山门胜利会师
黑山门在中缅两国交界处中方一侧,我国这一边为畹町镇,日军约一个师团的兵力把守黑山门。这里,四面高峰,重叠耸立,只在两山之间有一狭长的凹形地带可以通过,地理形势十分险要,是一个易守难攻的战略要点。当地人民说:“打开黑山门,两边来的是亲人”。
我军经过充分的准备,即以两个团的兵力,向敌阵发起攻击。因为山势高,须进行仰攻,伤亡不少,攻击未能奏效。
随后,我军出敌不意,在白昼下午向敌阵发起全面突袭。敌军以为我们白天不会进攻,大部队都在山后树林中休息睡觉。我87师以果敢神速的行动,一举突上主峰,进而扩张战果,攻战了黑山门整个阵地。敌军不支,向缅境溃退,我即乘胜追击。这时,孙立人率部由印度方面打来,协同将残敌击溃消灭。
1945年1月27日,两支兄弟部队在芒友胜利会师。接着,我们部队开回畹町,举行祝捷大会。
在祝捷大会上,驻昆明的空军也派飞机飞临畹町上空参加祝捷,轰炸机与战斗机分为两层,在空中摆成“中国胜利”四个大字!部队官兵和当地老百性,仰望长空,鼓掌高呼,欢声雷动。
会后休息三天,在芒市机场用运输机把部队分批运回贵州都匀整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