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来,日本政府一直把彻底解决战后补偿问题划作禁区中的禁区。此次慰安妇补偿法案的初次审理,象征着早已锈蚀的禁区大门终于缓缓开启
每年8月,战争总会成为日本社会的一大话题,而今年,让许多反省战争的和平人士深受鼓舞的是,前不久日本国会的一项有关解决战争遗留问题的法案审理。笔者有幸在现场旁听了这次审理。
“废案”复活众人争睹审议
7月23日9点30分,日本参议院接待大厅挤满了四面八方赶来的各界人士。这里将要审议的就是世人瞩目的原慰安妇问题解决法案。
早在1990年,原慰安妇问题就在日本国会上被初次提起。12年以来,日本的有识之士,各国的受害妇女和国际社会为促进这一问题的解决费尽了心血。
在法庭斗争无果、联合国劝告无效的严峻形势下,2000年4月,日本的“良心派”议员正式向国会提出了立法解决慰安妇问题的有关提案,法案以日本政府向受害者道歉赔偿,调查事实真相为中心内容。结果,这一提案未经审议就被弃为废案,之后虽然屡次提出,但屡次遭遇同样命运。
去年11月以来,日本民主党、共产党、社民党三个在野党以三党联合的形式再次提案并强烈要求国会具体审议这一法案,但直到今年6月,执政党自民党的态度依然是执拗抵抗,就在声援者们再次感到局势岌岌可危之际,突然柳暗花明,传来了将在参议院内阁委员会上具体审议这一法案的消息。
在为此奋斗多年的民间团体和声援人士看来,这无疑是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初次审议。
10点差10分,旁听者在国会警卫的引导下,经过上上下下蜿蜒曲折的通道和极为严格的安全检查,终于进入了参议院34号审议室。这天有两位旁听者格外引人注目,一位是经常在荧屏上亮相的民主党党首鸠山由纪夫,另一位是在日韩国人中唯一公开不幸身世,并将日本政府告上法庭的原慰安妇受害者宋神道大娘。当这两位旁听者的双手握在一起时,众多声援者的眼睛都为之一亮,他们明白这意味着日本最大的在野党将更有力地支持受害者和相关法案的审理。
36个旁听席很快满员了,而旁听者却超出定员的3倍,剩下的五六十位只能挤在墙壁和椅子间的空隙处站着旁听。
自民党质疑遭老妇痛骂
在野党议员提出的法案能否通过,关键在于占多数席位的执政党的意向。结果,第一位发言者、自民党议员森田次夫的质疑却始终想证明“政府见解”的正确性:即根据旧金山条约以及中韩、中日等两国间条约,战后补偿问题已解决完毕。所以慰安妇问题也无须重新立法。然而,就在他挑剔法案有若干“先天不足”之处时,审议会场一度出现了火药味甚浓的紧张场面。
“法案提到强暴妇女的行为是在军队的参与下,有组织地持续性地进行的。可是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是难以想象的,作为一项法案来说,这么写是不是显得品位不够?”森田的这番话不但引得旁听席上嘘声四起,连民主党党首鸠山都忍不住连连摇头,而韩国的宋大娘则气得顾不上旁听者不得喧哗的规矩,忍不住破口骂道:胡说什么!混账!警卫连忙从门口往大娘的座位处挤过去,快到她跟前了,却在大娘愤怒的目光前停下了脚步。
这时会议厅响起了一位女议员的质问:“我想您或许知道,为什么当年会开设慰安所,理由之一就是发生了很多军人强暴妇女的事件。本来要防止此类事件,应该培养军人的人格,改善军人的待遇,严惩犯罪行为,可是,当时怕因此士气低落,就开设了慰安所……军队中集团性地强暴妇女的行径已被各种档案资料和受害人证言所证实。”
然而,那位森田议员依然不甘示弱地追问道:“那想请教一下,如此有组织的,持续性的强暴事件到底有多少件呢?如果有具体数字的话能否请教一下?”这时好几位女议员纷纷举手,而站起来回答的那位显然是压抑着愤怒,一字一句地答道:“如果要问次数的话,我想以此来做答辩??次数无以想象,难以计数。”其实,几位提案议员对这一问题是有备而来的,在之后的答辩中也很耐心地介绍了有关调查数字,只因为森田议员的态度不逊,才有了这番带有抗辩色彩的即兴回答。
副大臣承认心头发堵
轮到在野党质询时,会场情势明显地偏向了提案一方。质疑议员一开口,就对政府官员和自民党议员的态度表示了强烈不满,连连质问如此重要的审议,主管的内阁官房长官为何不亲自到场?自民党的理事为何只剩下了一位?政府方面是否有诚意彻底解决慰安妇问题?而以政府参考人身份代为答辩的内阁参事官则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政府见解”。
就在会场陷入沉闷之际,提案者之一,民主党女议员冈崎代为朗读的宋大娘的证言打破了僵局:“我被骗到慰安所时,才16岁,还是个只会‘扮家家’的孩子,被拖上性病检查台时,羞愤,恐惧,疼痛,死命地挣扎,仪器无法插入,被军医打下了检查台……慰安所的非人日子,整整7年……”随着声泪俱下的朗读声,旁听席上低低的抽泣声此起彼伏,审议席上,后排的职员席上都有人在擦眼泪,“80岁的我,剩下的日子不会太长了,如果这个法案通不过的话,我就是死也难以瞑目啊?”
长达10分钟的证言朗读结束时,整个会场像换了时空般,笼罩在一种特殊的氛围中。此时冈崎议员发问:杉浦副大臣,面对高龄的宋大娘,想想她坎坷的一生,国家难道就没有一点想要弥补偿还的心情吗,我希望副大臣对此做个回答,并请求您诚实地回答。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旁听席上近百名旁听者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副大臣缓缓地站了起来,声音低沉而发涩:“虽然身为副大臣,但首先是人,作为一个人,听了宋大娘的话,我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同时,我也是一个日本人,作为日本人,心里觉得真是对不起她。”
旁听席上凝固的空气似乎有了些震颤,可是很快又传来了失望的叹息,当回答国家是否应该让解决法案尽快通过时,副大臣又急转弯式地恢复了那种事务性的论调,再次重复起“解决完毕论”来。
虽然,慰安妇法案的审理可能不会就此有很多实质性进展,但日本、韩国众多的声援者还是为此兴奋不已,他们说,多年以来,日本政府一直把彻底解决战后补偿问题划作禁区中的禁区,所以,今天能实现历史性的初次审理,象征着那扇锈蚀的禁区大门终于被推开了一条缝。
在谈到获得进展的秘诀时,“战后补偿联络网”“立法解决慰安妇问题之会”等民间团体的代表透露说,一年以来,除提案议员深入受害国调查交流以外,日、韩、中等地的几十个民间团体和政界人士也向日本参众两院展开了频繁的声援请愿活动;另一契机是“女性国民基金事业”没有成功:日本政府原想通过给慰安妇提供民间捐款的方式了结这一问题,但遭到了众多受害者的抵制。她们认为负有责任的日本政府也必须出资赔偿并正式道歉。另外,三个主要在野党前所未有的联合攻势,也是开创审议先例的关键因素。
7月31日国会闭幕之时,法案再次躲过一劫,被允许在秋天的临时国会上继续审议。法案虽然随时都可能被再次打入冷宫,但初次审议带来的舆论效应,显然会使反对方在道义上陷入更被动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