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胜利之初

　　几天接续不断的炮声，借着山岭强烈的回音远传到一百六七十里甚至更远的地方。
　　不管平汉线的失利对于山西作战的影响如何重大，不管敌人的大炮飞机战车正在如何凶猛的冲击，我们目前在晋北的战争确已经开始有了转机，我们已经转守为攻，我们已经用运动战游击战，来配合主力战以包围敌人，切断敌人的后路，因之，在作战的行动、条件上我们已经取得胜利。如果我们把握住攻势防御战略是抗战胜利的基本原则而充分运用之，那么，保卫山西以转变整个华北局势是可能的了。
　　炮弹多是我们发的，每一个炮弹都打在敌人的身上。同蒲战线经过原平姜玉贞旅的壮烈牺牲，终因力竭人尽，让敌人进至忻口。忻口以下直达太原晋南一线为平原地带，在这一区域无疑将增我们作战的困难，根据我们今天作战的力量，实际上夺忻口即所以挽救山西的危亡。于是我们在忻口增加大兵，并且在战略上取了攻势。今天（九月十九日）电报消息：敌人后方仅有两条交通线：一由大同至峰县，一由察南经平型关、繁峙、代县至崞县，完全为我八路军无数的支队所切断，使敌人前方与后方失了联系。同时同蒲线左右翼八路军已经分别在抄攻忻口敌人的背后，并占据大兴村与正面主力军取夹攻之势。在今天晋北的战争中，我们已经完全取得主动地位，这正是我们一鼓而歼灭敌人的机会，我们要用十分的信念、十分的勇气来争取这个前途，千钧一发，晋北之战，乃华北抗战胜利之之门！
　　虽只十月天气，经过一夜塞外寒风的侵袭，五台山头已经降雪了。太阳出来以后，雪又变成了冰。山巅弯曲着的鸟道，为冰雪凝积着，人就在这上面迎着寒风前进。听说雁门关外也降了雪，战士们一身棉衣是难抵雪山上寒气的，但是他们不曾因为寒冰而忽略了他们的任务，反而活动得更积极了。
　　从五台山头向平型关望去，惊涛巨浪样的山峦连到天的一边，滹沱河上游横穿两峰之间通过了，茂绿的松林倚在山坡上。这平日都是游山道士开心的地方，而今天已变成国际战争的战场。自从敌人突破茹越之后，长城边上的代县、繁峙、平型关、灵丘一线，屯集了敌军，我们的游击队也不断地在这区域内活动。等到他们的活动更开展出去，随时在敌人运动中来消灭他，使猬聚在几个据点，直到游击队控制了敌人后方。
　　平型关附近的团城口，住着一连敌军，他们整日战栗在存亡的歧途上。游击队从关上经过，从容地破坏了十几里汽车路，截住了一百三十几辆汽车，大批子弹给养由敌人手中轻轻送过来了，游击队再向北活动，占领了广灵城，击溃敌军，深入察南之蔚县，几支游击队进入河北，在涞阳，阜平，曲阳一带活动，威胁着平汉路，威胁着保定，威胁着芦沟桥。
　　山上下来的人，带回来各式各样的战利品：枪炮子弹呀，呢大衣呀，战刀呀，皮靴呀，照相机呀，手电筒呀，带回来了胜利的欢欣。他们讲敌人的无能，不会打仗，固然有些时候不肯缴枪，但这原因在怕死，在我们的宣传工作没有做好，不怨别的。
　　烟雾薄薄地爬上了腰，山角下透出了树林，阳光晒起了草香，农家男女在田间收拾他们的秋禾了。虽然迟了一个时期，他们割着仍觉满足，知道现在有他们秋收的充裕时间。

　　　　　　　二  一个小兵

　　在同蒲线可能变成歼灭战，平型关上吓退敌人的时候，而另一方面因为平汉线战争的失利，正太线娘子关前也风云变色了。
　　日军企图占领山西，是要迫使我们的军队退定黄河以南，估计我们退过黄河以后，再不容易渡河北进，那么他可以横行西北各省，同时可以用全力来攻打东南海岸，这无疑地增加了我们抗战的困难。在我们处在目前的战局之下，保卫山西实际上即所以保卫华北。山西有复杂的地形，没有几条大路，到处都是驴行的小道，敌人的高度杀人武器减低了它的效力。我们随时可以藉着天时，地利，人和来消灭敌人，把敌人赶出山西去，向河北作大迂回，驱逐河北的敌人，收复河北。
　　华北抗战演变到今天的程度，我们无法因循，顾虑，恐惧，?徨，只有更坚定我们抗战的决心，表现我们前进的积极性，平心静气，排除自己一切错误，认清我们晋北作战的优点，开展出来，勇猛地，勇猛地前进不息，胜利一定是我们的。
　　正太线战争发动，记者遂决定从北线赶上一支八路军队伍，到正太线去。送我的是八路军一个十六岁的小兵带着一匹骡子，我们步出村庄，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五十里的途程，一半要行在夜间了。我开始犹豫这小孩子他能否带我到所要去的地方，于是我注意到他：帽子遮到耳朵，袖子挽起一半，一支盒子枪打在屁股上，子弹袋斜背着，裹腿下面是一只赤脚，两只草鞋，行起路来，灵巧均匀地抬动着，我赶不及他，和他攀谈起来。
　　“小同志，今天到哪里呀？”
　　“XX村。”山东口音。
　　“好多路呢？”
　　“五十里。”淡淡地，“今天要走一些黑路的。”
　　“那么这一条路你可认得？”
　　“上月队伍来时走过一次，没有住那个村子。”
　　“那么……你是山东人？”
　　“是的，俺加入红军已经五年，是在江西。”
　　他这样的答复吓倒了我。进而我又听到我所希望知道的关于他的事情，如一串串的连珠，如一出紧张动人的武戏，如一个历史英雄的故事，一个多么勇敢有为的生平啊！
　　我们常信在困苦环境中挣扎的人多是最有生存技能的人，最有前途的人。一个至大至刚，不屈不挠的人格，必须是饱尝人生困苦而能够克服困苦的人所具有，一切处在优越地位，过着安适生活的，甚至制造困顿别人条件的，大都在退化，失败的漩涡上打转圈了。譬如这位小兵、如果他不是受着生存的威胁，更重要的如果他不积极的对抗威胁，则难有这样丰富的生活经验，和明敏的脑力，来成功他这样一位站在斗争最前线的少年民族英雄。如再中华民族对着侵略的日本帝国主义者，我们深信日本军阀必致失败，中华民族必有它的解放的光荣前途，道理也就是我们处在反抗，求生存的地位的一个主要条件之上。
　　过五台县城路就黑了，暗淡的月光照出一堆堆的村庄树木，这里有一条通太原的汽车路，但是我们为了便捷，常常插入小道里走，这对于小兵已经是毫不生疏了。汽车火车白天避飞机，也利用晚间行路，车灯由远而近的奔上来。及至我们进入一条岔路，好久不见灯光，也到了目的地。

　　　　　　　三  一个夜会

　　这里有八路军三个主要单位，开到没有多久，在村里住了几天，使全村庄活跃起来。
　　今天晚上，大家为了组织一个村的总动员委员会，并请军队演戏，村头戏台前面农民们肩并肩地聚拢来，女人和小孩也坐在高处看。一个人把他的汽灯拿来，戏台上顿时照得通亮。主席是一位绅士，他用高亢的喉咙说明了：“总动员会已经在山西各处成立了，在太原有一个总会，县有县动员会，区有区动员会，村有村动员会哩。我们今天成立村动员会是为的大家一齐来打日本，我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直要做得公公道道。……”他很兴奋，由始至终一个声调，下边的空气也沉静而紧张。
　　“……现在请区代表XXX同志来给我们讲话。”
　　大家注意到由旁边上来的是一位挺直了腰身的青年军人，看他站在台的边缘上，好像要用最短的距离来向着大家，或者要同大家握一把手，台下，同声咳嗽了一下，表示他们愿意听他说些什么。“今天，我们本来是要看戏的，我不应当占掉许多时间。但是??”很轻的异地口音，“今天这个会真的应当开峻！假使现在我们静些，不是还可以听见响炮吗？（‘听见！’）敌人在溯县、宁武。代县、繁峙、灵丘一带，杀死几千几百老百姓，你们听见吗？（‘听见！’）敌人的刀眼看到我们头上了，日本强盗准备亡我们的国，灭我们的家，要我们的性命！”
　　下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告诉大家一个方法，好吗？敌人来时，大家一齐把粮食藏完，东西理起，跑到山上去等，敌人到我们家里，没的吃食，没的见人，他慌了。到夜里我们转来，在村子周围喊叫，他不知来多少队伍，使他一夜睡不得。这样两天：他成了瞎子。没有吃，没有睡，他就跑了，否则他让我们军队打死了，好吗？”（“好！”）
　　“今天的会就是要我们组织起来，赶走日本强盗。首先我们要把一切捐税统统不要再缴，穷人们又打日本，又纳捐纳税，是办不到的。我们要实行阎主席‘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的主张，有钱的一定要出钱，没有钱的，我们有力的，就用出我们的力量。刚才主席，他是有钱的，他愿意作一个模范。假如有钱的不愿出钱，我们要用大家的决议来强迫他。有力的参加到自卫队，义勇队，或者担任慰劳、运输、担架、救护……”
　　讲话人痛快的话，和平的态度，感动了全场，大家互相议论着，直到戏一幕幕的闪在眼前，日本军的凶残，屠刀下同胞的悲境，青年人的反抗，一齐团结打死敌人的痛快，又热辣地装满在大家脑中。

　　　　　　　四  到前线去

　　第二天队伍出发，许多小同志，把应带的东西都背在身上，救亡的歌声还不断的在嘴边流。预备号，跟着一曲“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前进号，跟着“向前走，别退后，生死已到最后关头！……”
　　队伍不必看齐，立正，稍息，行来自然不拘，没有阶级之分，只有指挥员和战斗员的不同，没有生活的不同，反而更密切的打成一片。行起军来，有些人带上书看，有些人在练习日语，有些人就逐句探讨北线各处的胜利。小兵他们的赤脚穿草鞋，有的让石子撞破趾头。鞋带也松了，又赶不上队伍，也许坐在石上涕哭一下。但是他们没有特殊情形，从不要人管，从不掉开队伍，即使在休息时，他们也不必歇在一起的。
　　太行山里的路，多半只能允许单人行进，不是沿着河边。就是婉蜒在深谷里，到某一个山岭需要越过时，路更成了一条强的汉子，它硬挺挺地就上去了。这时，队伍行列间，歌声也扩大起来，假使有人走迟了脚步，他的前面立时就会增多了几人。
　　滹沱河水流在绝壁的中间，一座大桥连起两面山根的小道，道是在石壁上凿成的，红叶从山上飘下来，经过行人的身边落到河里去。在这地方，我们遇到了转战太行山东麓两个月的一批友军。我们让开道路请他们通过，宣传队，音乐队马上就跑上桥头，给他们吹唱起来，从“进行曲”到“汉宫秋月”。大队过桥头时，宣传队领导着喊口号，从“驱逐日寇出中国”到“拥护抗日友军”。友军疲惫的面容上添上了紧张的笑，长官也领导着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一时声音震动山谷。
　　他们在桥上休息的，问一个宣传队的队员：“你几岁了？”
　　“十三。”
　　“你为什么要当兵？”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它现在侵略我们，我们四万万五千万同胞，都应当一致武装起来，把它赶出去！”

　　　　　　　五  盘旋山地中

　　在XX县城过夜，王逸群同志把他同炕睡的一位脱了军衣的人介绍给我：“这位就是徐向前。”幸会，记者竟能在他的故乡会见了这位战士。他方才从前方回来，明天又要到前方去。朦胧的灯光，照射着他的枯瘦的脸盘，他睡在一条长大的黑色被子里，随便困了一忽。朋友告诉我说，徐氏有次回家，他的姑母要给他作一条棉裤，“这条棉裤你作不起，”他说，“你要知道，我们还有四五万人都没有棉裤。”如今，抗日前线上的将士棉衣问题却已解决了，清晨告别时，徐氏立起了长大的身躯道别，他穿着棉服。
　　八路军的队伍中，分辨不出长官和士兵，伴我上路的一位通信员，一边走一边纵谈国际情势，也许材料上有多有少，但观点上，他们的伙夫和总司令都不会有什么异样的。
　　我们一同翻山到司令部去。这是XX山脉的黄土台地，是一条小道，除了两端小路下有哨兵外，走进去，便只有沿着夏季的流水沟行，两脚踏着凌乱的碎石，看着重叠的梯田，左旋右转，开始在山地中盘旋了。我们翻了几个山头后，方向有点模糊，恰巧远远的田边上有个老农在犁田，便赶过去问。当这老农看到了我们的灰色衣影时，抛下了牛犁，抽身便跑，我们明白他是怕被拉夫，忙大声喊给他听，“我们是问路的”。他听见口音，停了步，端详我们一下，才走过来，微笑着说：“你们是第八路军？”
　　当他听说这来人，的确是第八路军时，他不再逃，但也不走近我，他先到另一方面拿了水罐来，望我们喝水。
　　他要我们坐一坐告诉他战事的情形。
　　“怎么前几天炮听得那么近，那么响？……”
　　他笑了，听说“我们已经胜利”。他详细告诉我们各部队通过时候的情况。我们看见XX军，村子里敲一下钟，全村大小老幼都进山，我们看见八路军，打乱钟，全村大小老幼都出来欢迎。我们逊谢了，又依着他的指示走上长路。路上，通信员告诉我，这里老百姓有点“愚而诈”，当某次运给养的大车遇飞机投弹时，有一些老百姓借机便把几十袋军用面粉私自拿跑了。
　　登到山高处，岩石极美丽，天然的装塑使卵石像一颗颗明珠似的嵌在紫色或蓝色的岩层里，层列井然。那里开垦出来的荒地上，也便拌搅着不少杂色斑纹。满山荒草里，蚱蜢正在振翅求偶，作出一种奇异的调子，伴着我们走路。
　　又盘旋了半天，到了前方司令部。

　　　　　　　六  在总司令部的四边

　　山地斜下去，是盆地，这是一个很大的盆地，依盆地的四边，密密地种植着白杨林，村公所前有便衣放哨者，我们的通信员认识他，由看他的指示，我们走上了到司令部去的大道。
　　山西省的农村里，房屋的建筑有如都市。那磨砖的高墙和鳞甲厚瓦，表示出多半是殷实之家。可是我们也并没有忘记，在来路上，一些承租的佃户是住在土窑里。
　　总司令部的村外，有群耀目的白羊在徐步，牧童倚着一颗老柳树，在明媚的目光下睡着了。辛勤的农夫们在田地里作冬耕，老黄牛悠闲地摇着尾巴。一个老妇人跪在地上抬秫秸，几个青年的少妇跑来送饭。这里令人奇怪的是，一切景象都表现出并不是一个战地。
　　村子里有号兵吹集合号时，我们进了村子。
　　村子里到处散布着恬静的气氛，士兵在这里变得似乎比农民更为老实，他们不独不敢欺压百姓，反过来，老百姓反而从他们的手中赚了钱。当半月前，这里没有一个人，这时慢慢地下山，老人，幼童，壮汉，妇女，依次地回到自己家里，而一些小营业便也在街头开始了。
　　几个最高的领袖都住在人民家里，房对房，一方面是办公重地，一方面院子里，小孩子在捉迷藏或其他游戏。最高的军部不如村公所，他连那两面“公所重地，禁止喧哗”的牌子都没有。较异于普通农家的只是一二个卫兵。
　　在这里，记者陆续地会见了许多人，自最高的领袖以下，没有一个人不在表示着抗日的决心，和努力着避免一切任何磨擦。他们多半有着浓浓的落腮须，朴质随便，态度极为诚恳。“一切为了战争，一切为了民族”。我看见XXX氏新写了一本小册子，讨论抗战的基本问题，分发到各处去读。XX氏也要写一本专论战术的册子，将来拟分送各友军做参考。过了一天，年青的XX师长也从前线回来，这次抗日军从陕北出发，X师又是作了先锋。一月后，“我们部队和民众将沿着太行山前进，使平汉线敌人疲于奔命”，他们这样自信着。
　　记者住的房子是军队课室的外间，房门外也有几株蔽天的大杨树，秋风吹打着落叶，记者依着树，看着一碧如洗的晴天上，敌机自由往来，听着课室在教授着游击课。他们特别加重政治课程，一个部队的指导员，很高兴记者交换国际及政治意见。这一点，不能不称为是这个部队的特色。
　　每天，这里总要过几次飞机，他们绝对不会知道这便是游击部队的最高指挥部，原因，这里民众有了组织，汉奸已然混不进来。任敌机怎样侦察，他是空费力气。

　　　　　　　七  更向前迈进

　　云层中的五台山上第二次降雪，各个小盆地里的游击队正在寒风里整队训练。绿裹腿在草原上踏步，“一、二、三、四”，很有精神，有许多乡下人围着看。个个穿着大棉裤。吸着长管烟袋。
　　总部供给了记者一匹军马、骑着走上征途。行进中，又是盘旋在一个一个的小盆地里。这些小盆地，限制了山西人的进步。举目一看，四边是山，沿着山脚，是一些小村落，村民的来往不出十里，以物易物比较钱币更为方便。人民还在迷信神权，每个村庄里都有两个以上的庙宇，偶像也很复杂。神权之外还有绅权，农民和地主伙种一季地，只能拿到全收获量的十分之三。这些“有德的士绅”，死后还要立个石碑在要路口，让人民来纪念他。在这样的环境里，大量的早婚，大量的生产，大量的死亡。脑筋里虽有个无大企望的将来，事实上，是在痛苦中混过了一生。
　　战事到了农民的眼下，抗日第一的口号很容易地便被群众所接受了。许多工作者都承认，以抗战来组织民众比用其他的口号更易推动与成功。山西民众虽有他们历史上的弱点，可是当被组织起来时，一点都不例外。目前缺乏的只是枪械，山西过了二十五年的太平日子，民众向来没有感到有枪的需要。可称幸的，是现在省政府已允拨给枪支了。
　　当我翻过了一个高大山头时，正遇到许多担架，载着伤兵由前方回来，这是自动组织的，老百姓指着自己的门板或风门，日行百余里，除了由各村的村公所供给一餐饭食外，并无一点额外的需要。有了组织便有了力量。这种设备虽然不好，但却比较装在载重汽车里，像货物一样的颤来颤去，已舒适万分。青天底下，一群群的粉蝶围着战士们飞舞，似乎在表示欢迎。
　　到了一个小镇，是荒凉伴着空虚，除了村公所外，很难找到什么行人。村公所的墙上贴着减价出售“药饼”的布告，说是为集中现金，整块药讲可以拆开零卖，“勿失此机会”。据记者所知，山西一共一百零五县，官方承认吸毒区域者已有六十二县。晋北普遍的是烟膏，料面，晋南则是金丹。这里买得着药饼，却买不着饭。
　　穿过一个不知名的关口时，有一颗流弹在马前打在石头上爆裂了。马吃了一惊，把记者摔下来。人生的机遇是个谜，一路上，遇到过多少次投弹，眼看着别人的死伤，而自己却侥幸逃避过去。
　　更向前，遇到一批运子弹的胶皮轮大车，他们时常遇炸，所以机警异常，我们便作伴前进。他们告诉我，天气乍热乍冷。再有一场风，天再阴一次??西北的冰期便要来了。我们的伤兵，我们的战士在寒风与坚冰里的挣扎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