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昨日下午2时15分,抗日名将、台儿庄战役“敢死队”队长仵德厚因病在泾阳县龙泉乡雒仵村的家中辞世,享年97岁。生前,他曾是台儿庄战役唯一幸存的一名指挥官。
少将师长仵德厚
2005年9月17日,泾阳县雒仵村,仵德厚抚摸着为他特别打造的抗日英雄刀,无比激动
2005年9月1日,抚摸着台儿庄清真寺外墙壁上的弹孔,仵德厚老人感慨万千。本报资料照片记者申重重摄
老人去世后,家人摆起简单的灵堂。
华商网6月7日报道 昨日下午2时15分,抗日名将、台儿庄战役“敢死队”队长仵德厚因病在泾阳县龙泉乡雒仵村的家中辞世,享年97岁。生前,他曾是台儿庄战役唯一幸存的一名指挥官。
后院一张方桌算是灵堂
昨晚6时,记者赶到雒仵村仵德厚家中时,家里已经忙作一团,忙于为老人准备丧事。仵家后院,一张方桌算是简易灵堂,仵德厚的遗像放在上面,接受来者悼念;天气炎热,遗体放在冰棺内,择日下葬。
仵老的突然辞世让家人措手不及,整个家庭笼罩在一种悲伤的气氛中。“今天早上,他说想吃油糕,我上街买去了,还没买回来,人就……”仵德厚的大儿媳说。据其讲,今年4月初,身患严重的前列腺疾病的仵德厚生命垂危,住进泾阳县人民医院救治,因年事已高引发肺部疾病,几度病危,他的病情引起了省市县各级政府和全国各地群众的关注,有人从香港、云南、广州、西安等地闻讯赶赴医院慰问老人,盼望他能转危为安。泾阳县县委县政府、统战部给予医药费等方面的关注和支持。所有关心他的人都期待着奇迹发生。
6月10日举行告别仪式
5月中旬,接受了一个多月治疗的仵德厚,病情稍有好转,并能在儿子的搀扶下在病房内走走,但年事已高,很难痊愈。据仵德厚的大儿子仵秀讲,5月26日,已经入院50余日的仵德厚感觉精神好了点,便自己拔掉吊针告诉儿子,“让我回家住两天”,儿子拗不过他,只好将其接回家中。
在家的十余日,仵德厚整日卧床,每天坚持吸氧,并接待前来看望他的乡亲们,精神状态一直不错。但6月5日下午,仵德厚突然发烧,嘴里总喊着“睡不着”,儿子给服用了安定片后才逐渐入睡;昨日上午,仵德厚病情突然加重,说话吐字不清、舌头僵硬,并于下午2时15分辞世。
仵秀说,在当地政府和家人的安排下,6月10日下午,他们将为仵德厚举办遗体告别仪式,并于11日下葬;但遵照其遗愿,丧事一切从简,不铺张浪费。
他的遗愿
村里啥时打口深井
1975年回乡后,仵德厚一直生活在泾阳县龙泉乡雒仵村这个寂静的小山村里,和他的儿孙们依靠9亩庄稼地为生。
然而,并不像“龙泉乡”的名字那样多泉水,那一带的水质含氟量大,村民们牙齿发黄, 长期饮用,让很多人患上了氟骨等病症;但就这样的水依然是稀罕的,干旱一直困扰着这个地处关中平原北部的小山村,靠天吃水,庄稼时常减产甚至颗粒无收。
两三年前,县政府投资让这里的人们喝上了自来水。仵秀记得,装上自来水的那天,仵德厚兴奋了大半天,看着哗哗的水从水龙头里流出来,那个高兴劲甭提了。
引用水的问题解决了,但灌溉用水怎么办?三十多年的农民生活,仵德厚知道,水对于这里的人们多么重要,“水浇上了,就能多打粮食,日子就能好过点!”父亲的这些话始终在仵秀耳边萦绕。
去年秋季,村民们像往年一样种下玉米,但连续几个月没下雨,等到玉米秆子长起来了,快要结棒子的时候却没有水浇,最后整个村上的玉米几乎颗粒无收。
当时,96岁的仵德厚身体已经越来越不好了,也不经常去家门口的庄稼地里看看。从儿子嘴里得知因为干旱,玉米颗粒无收时,仵德厚显得有些着急,“村上能不能想办法打一口深井,这样老百姓的庄稼就有救了。”仵德厚跟来探望他的小组组长路三贵说。路三贵有些为难,村子地势高,十几米都见不到水,打深井需要资金,村上哪儿有钱呢。
打一口深井成了仵德厚的一个心病,有时候他会向探望他的人说一说,想想办法,但至今井都没有打起来,“这成了父亲生前最后一个遗愿。”仵秀说,“有了井,庄稼灌溉问题解决了,村里人才能富起来。”
5月中旬,在泾阳县住院的仵德厚时不时问起麦子的收成,“平均一亩地收500斤麦,又减产了”,得知消息的仵德厚心事重重。
相关链接 台儿庄战役惟一幸存指挥官仵德厚的风雨人生(图)
(2007年5月1日)
4月初,台儿庄战役“敢死队”队长、惟一幸存的指挥官、97岁的仵德厚生病入院。老人的病情引起了全国各地很多人的关注。
这位曾经的抗日英雄、国民党军队少将师长,解放后成为囚犯、劳改对象,获释后成为自食其力的农民,又成为县政协委员。他的人生,简直就是一部中国现当代历史的活化石,历经风雨,耐人寻味。
“父亲很平淡,对家庭没有任何贡献。你们有文化的人能理解透,知道他对国家、民族有贡献。”谈到父亲,67岁的仵秀平静地说。仵秀是抗日战争台儿庄战役“敢死队”队长、国民党少将师长仵德厚长子。
当然,父亲的“平淡”并不影响仵秀的孝顺。今年4月份,仵德厚住进泾阳县医院后,仵秀就一直陪侍在病床前,一会儿帮助父亲翻身,一会儿为他按摩。入院半个多月来,仵德厚没能下床。或许是躺得时间久了,他不住地喊“难受”、“心烦”,声音微弱、吐字含混???这位当年的抗日英雄、国民党师长毕竟已年过97岁,风烛残年。
■当兵打仗
“不管在哪儿,上级给的任务必须完成”
1910年,仵德厚出生在三原县一个商人家庭,兄妹4人,他排行老大。父亲在一个名为“怡丰汇”的商号里做徒工,供一家6口人艰难度日。因军阀混战,刚刚考入三原师范学校的仵德厚被迫停学。1926年,冯玉祥部队在陕招募学生兵,为减轻家庭负担,仵德厚投笔从戎。
“学校门口贴了广告,要求高小毕业,要在学兵团受训两年。每月给2元生活费。冯玉祥部队是模范军,所以我报了名。”仵德厚回忆说,军校期间,他的军装左肩章上缀有盾形“不扰民,真爱民,誓死救国”的符号,胸前缀有白布红字的“我们是为取消不平等条约誓死拼命”的胸牌。冯玉祥的国民军在当时训练别具一格:把中国自“尼布楚条约”以来,历年与列强订立的不平等条约都印出来,要求士兵一一背诵,牢记国耻。
军校毕业后,仵德厚历任见习少尉、少尉排长、中尉连长、上尉营长,作战勇敢。1930年中原大战,年仅20岁的仵德厚任连长,随部队与蒋介石的中央军刺刀见红,拼死血战;中原大战后,西北军解体,所在部队并入国军第三十军,期间仵德厚又参加对江西共产党苏区的围剿作战。在那个时代,这也是许多军人的命运,服从命令,上司让打谁就打谁。
“我这一生糊里糊涂,不知咋的就升了官了。连长,我不知道咋当的,当营长的时候,糊里糊涂就得了全军第一。我只知道一条,不管在哪儿,上级给你的任务必须完成。”仵德厚反复强调了两次。
8年抗战,仵德厚再上战场,开始了被他称为“一生最难忘的一段”。作为军人,此次他是抵御外侮,为国家民族跟侵略者打仗,最光荣最值得也打得最凶悍。这位27岁的上尉营长,率部与日军血战数十次,历经台儿庄战役、武汉保卫战等。因功勋卓越,先后被授予甲种一等“嘉禾奖章”、“华胄荣誉勋章”和“宝鼎二等勋章”,并擢升为少将副师长。
1937年,卢沟桥事变,仵德厚率部守卫某高地,激战十余日,全营600余官兵,仅剩100余人,他左手被子弹击穿,险些截掉但誓死坚守阵地;1938年3月28日台儿庄战役,敌人占领了西北城区,时任国军30师88旅176团3营营长的仵德厚奉命增援,亲任敢死队队长,带领40名战士冲入城内,与日寇逐屋争夺,取得关键胜利,出城时“敢死队”仅剩三人……
“兄弟们!跟我上???”讲到激动处,仵德厚声音突然大了许多,眼睛瞪得圆圆的,似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也许他想起了那些和他出生入死的弟兄。
仵秀让记者看了一个短片。镜头里,提到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仵德厚泣不成声。“想起来,每一次战斗下来,自己觉得和自己在一块儿的弟兄,多年的弟兄,最后……那都是为国家,他们死得有价值,我没有死……几千人跟着我干,跟着我送了命,我自己怎么能不难过……一吃饭就想起来了,都是同在一块儿的弟兄,受伤三四次,回来仍然战斗……我说中国人民有这样的好儿女,中国亡不了。”
■娶妻成家
聚少离多,35年在一起不超过700天
仵德厚沉浸在战火纷飞、硝烟弥漫的回忆中,时而情绪激昂,时而为战死的兄弟流泪,在长达两个小时的采访中,他只字未提自己的家庭妻儿。
24岁那年,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仵德厚和家乡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成亲。可婚后不到10天,部队便开往江西,妻子回到三原。夫妻再次相见已是6年之后的1940年,地点在河南。不幸的是,妻子腿上长了骨瘤,当时医疗条件差,不治身亡。仵德厚只好将妻子掩埋在当地。战争给仵德厚的第一段婚姻留下了许多遗憾,同时也改变了一个军人的婚姻观。他发誓:“日本人打不退,绝不结婚!”
几十年后,仵德厚说:“军有妇女兵心慌,干部带着妻女上战场,而兵都是光棍。你给他下命令,而你却带着老婆孩子,让兵咋给你拼命呢?”
历经数次大战,战功赫赫的仵德厚被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孙连仲“相中”。孙连仲竟给仵德厚当起了“红娘”,将自己的同乡好友、河北省名门望族苏伯言之女苏志敬介绍给他。苏志敬的爷爷是故宫翰林院学士,曾任清朝皇帝的老师。
1941年5月25日,在第二集团军总司令部,孙连仲和夫人为仵德厚操办了婚事。至今仵德厚还觉得好笑,“虽然是第二次结婚,却不知道结婚要送信物,我当时啥都没有,项链、戒指都是孙夫人给的。”
婚礼次日,仵德厚便去黄埔受训,直到1949年战事平息,两人只有在打仗间隙,部队整休时才能小聚,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孙连仲做主给仵德厚和大家闺秀苏志敬安排了这场婚姻,可是他肯定想不到命运会怎样地捉弄他这个忠勇的部下和好友的女儿。
接下来又是打仗,蒋介石悍然发动内战,国共两党再次搏杀。1949年4月,39岁的仵德厚时任国军二十七师师长,太原城破,他被俘并被判10年徒刑。接下来的17年,仵德厚又在太原一家砖厂接受“监督改造”,每年虽可以回家一次,但那时经常闹运动,戴着“帽子”的仵德厚轻易不敢回家,3个孩子均由妻子苏志敬在娘家河北雄县抚养长大。后因生活艰难,苏志敬带孩子被迫回到丈夫的祖籍地???泾阳县龙泉公社(今龙泉镇)雒仵村,这里有仵德厚的一个弟弟可以投靠。
1975年,苏志敬死于子宫癌,就埋在这个距离自己家乡千里之外的小山村。而此时,仵德厚还在“改造”。
从1941年两人结婚到1975年苏志敬去世,整整35年间,这对可怜的夫妻聚少离多,在一起总共不超过700天;尤其是后27年,坐牢改造加上“文革”,夫妻见面“最多不超过5回”。
■被俘成囚
“我毕竟拿枪杆子跟共产党打了,认罪服刑”
“人的命运就是这样扑朔迷离。当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一个社会更迭另一个社会的时候,许多人的命运瞬间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古如此。”作家方军写道。
1949年,对于仵德厚来说是铭刻此生的一年。那年,他从一个将军变成了战俘,再由战俘变成囚犯。
1948年7月,数十万解放军对山西太原国民党守军发起进攻。据记载,时任国民革命军第三十军二十七师少将副师长的仵德厚率部驻守太原,并配合二十七师师长戴柄南瓦解了三十军军长黄樵松向解放军起义投诚的计划。黄樵松遇害,同时遇害的还有与其谈判投诚的人民解放军8纵参谋处长晋夫等两名干部,而晋夫是代替时任8纵政治部主任的胡耀邦前往谈判的。仵德厚因此旋即升任二十七师师长。
因起义被瓦解,使得太原解放成为解放战争时期最残酷的几场攻坚仗之一。1948年10月到1949年4月间,防守太原的国军伤亡六万余人,进攻的解放军伤亡亦达四万五千余人。最终太原城被解放军攻破,仵德厚被俘。
1949年8月,仵德厚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并押送山西太原市第一监狱改造。
一夜之间由一名将军变成了囚犯、人身自由受到限制的人,巨大的落差,仵德厚并没有怨言,他说:“我毕竟是拿着枪杆子跟共产党打了!认罪服刑。啥也不想,只想好好改造,争取减刑。”
“他一直很自卑。平时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根本不像当过师长的人;后来又戴上了反革命帽子,压力大得很。不过他不愧是当过兵的人,对领导绝对服从,干活勤勤恳恳,绝对挑不出错来。”事隔几十年后,冯玉寺回忆说。今年83岁的冯玉寺是仵德厚在山西“劳动改造”期间的同事。
那些日子,仵德厚才真正惦念起了多年未见的父母、兄妹、妻儿,而家成了他坚持下去的惟一希望。
1959年,10年刑满。仵德厚第一次去河北雄县探亲。那时,他才见到两个已十几岁的儿子。年仅12岁的仵秀第一次见到了父亲。“当时,母亲还在生产队干活。父亲进屋见到外爷后,两人抱在一起哭了,外爷边哭边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仵秀回忆说,自己那时还不懂事,只是觉得别人都有爸爸,这回自己也有爸爸了。
这次刑满,仵德厚仅有一个月的假期,收假后他还要回到太原开始无期限的“劳动改造”。这一个月里,仵德厚先到西安看了年迈的父母和另一个弟弟,除去来回路上的时间,他在家里一共只呆了不到10天。没想到,这次竟是和妻子的永别。
“三年困难时期”,灾难没有绕过这个已经破碎的家庭。苏志敬带着3个孩子在河北实在过不下去了???“在外爷家,我们一直靠变卖家当维持生活,我亲自拆了外爷家的7间房子,把椽子砖瓦卖了糊口。后来没什么可卖的了,就天天吃野菜,吃得我脸都肿了。母亲说,如果把我们这几个娃饿死,就没法给姓仵的交代,因此她决定带孩子回老家保命。”仵秀回忆说。
就这样,这位坚强的女性带着3个孩子回到雒仵村。“刚回来时,我四爷给了六根椽,铺上麦秆盖上泥,搭了一个不足五平米的房子;村里人给了个风箱盘个灶头、寻块木头做案板、一块钱买了两口锅……”
在雒仵村,仵家是大姓。队里看着一个落难的妇女带着3个仵姓孩子逃命不易,就给他们分了些口粮。四五平方米的土坯房,一个风箱两口锅,就是一个家,等着还在“改造”的仵德厚。
■释放回乡
“凡事靠自己,大丈夫绝不受人怜”
1975年,毛泽东签署发布“凡在国民党县团级以上军警宪特一律释放,与家人团聚”的命令,自此仵德厚完全获得了自由。那年12月15日,山西省公安厅发给他一份《转业证明书》,上面写着:“仵德厚,65岁,现批准转业,享有公民权。”
仵德厚背着一个破旧的包,踏上了回乡的列车。包里,装着一个收音机、转业证和政府发的100元钱。马上要和妻儿团聚,仵德厚感到特别轻松。“那时候想,只要回到家里,讨饭都行!”
从三原县火车站出来,看见两个接站的儿子脚上的白鞋,仵德厚的心里还没来得及涌出来的喜悦又退了回去,一下子冰凉到了极点???妻子苏志敬去世了。
从三原县城步行二三十里就到了泾阳雒仵,父子三人一路无语。未进家门,仵德厚和儿子径直去了自家的祖坟。在父亲和妻子的坟前,仵德厚失声痛哭。这时候的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士兵、一个将军,而是一个儿子、一个丈夫。作为前者,仵德厚自视男儿有泪不轻弹,而作为后者,压抑了半个世纪的父子情、夫妻情如洪水般涌出来。
“我当时伤心得不得了,父亲不在了,我不知道……女人不在了,我也不知道……我这一生娶了两个妻子,却没有在一起过一个年;我给人家当父亲呢,但人是怎么生出来的,我不知道,孩子在哪里生的我也不知道,弟兄俩到十几岁的时候我才见第一面……”
回到家乡,仵德厚就住在那间仅有四五平方米的土坯房里,房顶是用麦秆和泥巴弄的。那是妻子留给他的,一个可以让他安度余生的小窝。刚回家的第一年他在生产队劳动,由于挣不来工分,生活非常困难,连剃头的钱都没有。后来被安排在村里的砖厂当技术员???这是仵德厚在劳动改造期间学到的一技之长。
“快七十岁的人了,干起活来就跟二十多岁的小伙娃一样,一手可以搬10块6斤重的砖坯。人家干啥他干啥,不管天阴下雨,不分黑明昼夜。”仵德厚在砖厂的徒弟、现年49岁的雷金林至今难忘。
“在砖厂干了9年,我没有睡过懒觉。烧窑的人6点起床,我就5点起床;人家晚上11点交班,我就12点再睡。领导后来非常相信我,让我当厂长,厂子很快盈利了。”
“我这一生,不求升官赚钱,只求能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凡事靠自己,有句话说得好,不怕死,不爱钱,大丈夫绝不受人怜。”仵德厚说。他引用的是张学良将军晚年所作的一首自勉诗,后两句是“顶天立地男儿汉,磊落光明度余年”。
从1976年至1986年,仵德厚靠每月砖厂发的38块钱过活;后来,他被吸收为泾阳县政协委员,每月可领300多元补助,后来增加到800多元。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仵德厚非常知足。
■壮士暮年
“自己能干的事不干,是一个耻辱”
“十五离家六五还,在外流落五十年。儿女养育全未管,父逝妻亡未得见。抗日战争整八年,每战都在第一线。以死卫国意志坚,收复台庄保武汉。半生戎马半生监,两袖清风还农田。感谢党的好政策,我得温饱度晚年。”
仵德厚家里,挂着一条幅,这是他在年近九旬回忆总结自己的一生时写的一首诗。
97岁高龄的仵德厚和他的儿子、孙子、重孙生活在那个寂静的雒仵村。虽已是暮年,但他的生活依然“忙碌”而有规律。村里的很多人都记得,30多年来,老汉每天坚持“出操”,从家里跑到村西头的大路上,围着村前一大片麦田跑上一圈,然后从村东头再跑回来;日日如此,只不过“出操”渐渐由跑步变成了疾走、由疾走变成了慢走。最近一年至入院前,老人的活动只能在室内进行了。
仵德厚的故事被媒体报道后,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在好心人的捐助下,仵家盖起了全村最漂亮的房子,还装了村里并不多见的暖气和空调。考虑到爷爷上了年纪行动不便,长孙仵明在新房内专门为爷爷设计了卫生间。
仵德厚的卧室内,摆着一张书桌,那是村里其他老汉没有的,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笔筒、水杯、笔记本、一副眼镜、一副放大镜,还有一瓶大宝SOD面霜。书桌的另一端放着几份《参考消息》和一本旧得掉了皮的《新华字典》,字典侧面写着偌大的两个字“仵兴”。
仵兴是仵德厚的三孙子,这本字典是仵兴小时候上学用的。仵德厚当年学的都是繁体字,后来他通过查字典学会了简化汉字。每天读书看报写日记成了习惯,不认识的字,就自己查字典。费力的是,老人一只眼睛失明,另一只眼睛患有白内障,所以看报时必须戴上两副眼镜并借助放大镜。
十几年前,老人学会了日记的格式,他每天坚持写日记。“元月初二,周二,阴天。6点起床,整顿衣铺,洗刷完后看电视已六点四十五了。等着水开后冲喝点油茶……”
“一直到现在,他事情都是自己干,叠被子、扫地、刷痰盂、烧水冲油茶……”仵德厚的大儿媳说。
在仵德厚看来,自己能干的事情,自己不干,是一个耻辱,并不是什么光荣。
作为一名职业军人,仵德厚的另一特点是守时守信。仵秀说:“有一次,我爸让我早上8点跟他去云阳赶集,我8点过1分过去叫他,他就火了,问我为啥迟到1分钟,为啥不提前1分钟到。”
“我小的时候,甭想睡懒觉,他从外边锻炼回来之前,我必须起床。上班要踏踏实实干,宁愿早到也不要迟到。”仵德厚的孙子仵正说。
西安一家公司的老总去看望仵德厚,问老人有什么需要帮助。仵德厚说,如果方便能否让高中毕业的长孙仵明到他们公司上班。老总爽快答应了。仵明上班前,仵德厚再三叮咛孙子:“一定要把人家的事干好,上班只能提前到,绝不能迟到。”
仵德厚老人有时会到老伴的墓前看看她,墓后面就是纪念他身世的“将军碑”。回忆往事,仵德厚老人久久无语
■最后心愿
“想全家四代再过一个年”
2007年4月22日,泾阳县人民医院。病床上的仵德厚眼睛微闭。半个多月未下床,老人显得虚弱无力,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嘴里不停地呻吟着。
“他不停地喊疼,可问他哪儿疼,他又说不清,年纪大了……”仵秀说。
仵秀这才觉得父亲真的老了。32年前,65岁的仵德厚回家和儿子团聚时就已经是一个老人。而这么多年来,仵德厚从没让儿子觉得,他是一个需要照顾的老人。就在两个多月前,他还坚持整理床铺、打扫房间、自己冲芝麻糊。
或许意识到自己时日不多了,几个月前,仵德厚便开始给好友写道别信。2005年,全国掀起了规模盛大的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的活动。仵德厚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来自全国各地、各行各业的朋友登门拜访或写信向他问好。
“为您买羊毛衫的钱是我从生活费里节约下来的。我没有伸手向父母要钱,所以您不要不安,更不能和我见外啊!”这是河北省怀来县沙城中学一名叫姜宁宁的同学给仵德厚老人的来信。
对于每一封来信,仵德厚都仔仔细细地看、认认真真地回复。“这可能是我给您写的最后一封信了……”晚年,能够得到社会的认可和关注,仵德厚心存感恩,回信不管对方年纪大小都用“您”的敬称。
或许是对妻儿的歉疚,晚年的仵德厚特别注重过年。去年年底,身体明显不如以前,老人盼着能和儿孙们过最后一个年。但不巧,这个愿望被重孙女的降生打破了???家人忙着孩子的事,这让仵德厚感到有些失落。他在2007年大年初三的日记中写道:“我到底不懂这个年是咋过的?究竟是咋过的?我今生再也不能跟全家过年了,我总想,能跟全家过一个年能有多高兴。真叫我失望,真叫我难过!自己又快走啦!再想和全家四代过一个高兴的年,今生是办不到了。”
仵秀坐在病床边望着父亲,他也不知道老人能否闯过这关。仵秀的妻子说,老人一再叮咛自己的后事不要铺张浪费。(本报记者刘海宏 郝建国/文 申重重/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