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抗战老兵徐华江谈宜宾挨炸记

    徐华江对我说,当作战的时候,人之生与死,其间正如一纸之隔,无显著的区别;有时因际遇环境不同,应死反生,这在当年宜宾挨炸时就是明显的例子。但在当时和以后我并未向部队长或朋友透露挨炸的经过,如今已过了将近60多年(发生在民国30年<1941年>),鉴于世局的纷扰,以及一部分国人对战争的残酷可怕毫无概念,也毫无认识,不知回避战争甚至挑发战争;有时我们在观看电视有关两岸议题节目时,有台湾观众表示:

    “我们不怕战争,也就是要打就来打!”并谓:“谁怕谁!”

    两岸如真的不幸走向战争,那将是全体人类的不幸、世界的灾难。因为科技时代来临,杀人武器不仅威力强大,射程又远,当受攻击而不自知,更无肉搏战与短兵相接之可能,盖胜败早已因武器之摧毁力与社会之承受力而决定了。

    虽然战争初期是局部性的,但后来各国为自身的利益,可能因此而介入,战争局面扩大,其后果不堪设想,谁都不能把这个地球“清洁”下来。因为人类的灾祸将不断发生,其中包括疾病传染或因战争而产生之怪病,如果我们能自我克制,化怨气为祥和,则战争可以避免。

    徐华江将军说:我在我的飞行日记簿里,想找出当年被炸的日期,但在我记忆的年月里边怎么找都找不着,觉得真是奇怪,怎么没有记载?但事实俱在,因为当时,日机轰炸时把给我飞机加油的技工给炸死了;另外空袭宜宾的飞机是27架,循此线索翻阅有关书籍,发现是在民国1941年8月11日,因为在当年8月前后各两个月内,日机空袭宜宾无27架的记录,只有11日空袭宜宾时是27架,我在地面数来袭的日机就是27架,而被炸死的技工赵松涛烈士,亦正是当日阵亡。在其阵亡前后两个月并无其他人士阵亡,因此我确定是8月11日;而我的飞行日记簿在当月10日至20日并无飞行记录,所以我更加确定是8月11日在宜宾被炸。

    损伤的飞机是在宜宾修理,我于8月20日前飞返大队驻地双流,因修复飞机工时约一周之久,与我在宜宾停留约一周之时间吻合。未能登记飞行时间,大概是机械人员未将记录表放在飞机内,因为在本场飞行,一般飞机记录簿都放在机械人员手中,待飞机降落后,再由飞行人员填写,可是我离场飞往宜宾就无从填写,因而漏记了这段飞行任务。诸如此类漏填作战任务的情形很多;记得在成都时,很多人向“航委会”反映,有些未填报作战任务,希望“航委会”承认,但“航委会”表示须有人盖章证明,并列册呈报。因此有的人费尽心思与气力,找同僚相关人员盖章证明,但呈报后往往批示回来的却是“无案可查”四个大字,当时许多作战任务当然是“无案可查”,如果“有案可查”,那也就不必报了。

    在抗战时期不仅飞机落伍,更缺乏空、地无线电通讯,有时为拦截侵入领空的敌军侦察机,奉命由甲基地起飞,在某空域内搜索,如未发现即降落乙基地加油,随后再至另一空域搜索敌机;如此一天两、三次任务,可是在空中毫无发现,等回到原起飞基地,人已是疲劳不堪,加以未发现敌机,填写战报也就免了。可是这是作战任务,有任务绩分的,后来再想填报,得费九牛二虎之力来证明,否则又会经批示“无案可查”四字结案。而这次宜宾被炸前后记录更是“空空如也”,幸有“中航”客机被炸的证明,不然这在战史上又是空白;所以今天要记述下来,以补战史的遗漏。

    四川的作战与飞机疏散

    1941年前后,正是日本空军在中国领空最嚣张的时期,几乎每天日夜都空袭四川各主要的城市及基地。当年的8月,日机更是变本加厉,对我各城市及机场加以破坏,我方为减少损失,将无法战斗的飞机疏散至四川西陲的偏远机场;另一部分飞机采取空中疏散,也就是当敌机空袭前起飞,避免在机场挨炸。

    8月11日晨,我奉大队命令将一架霍克75式机飞往宜宾待命,当敌机有空袭宜宾情况时,再起飞空中疏散,以避免飞机在地面遭炸毁。是日由双流起飞抵宜宾降落,即告知宜宾航空站站长,其立即打电话给防空指挥单位,本场有飞机要起飞空中疏散。希望空袭来时早些通知。此时已有敌机三、四批侵入川境,我们约十余人在站长室等待后续的情报,可是40多分钟过去,未见有后续的报导,当即请站长再查询清楚,得知城内早已发放紧急警报,现在起飞已来不及了,站长嘱咐赶快为飞机漏油;另在半小时前,有“中航”客机一架由重庆飞昆明,因昆明有空袭警报而降落宜宾,因此机场有两架飞机。我因监看技工漏油情形,随技工至飞机旁,当开始欲漏油时,忽闻敌机27架成“品”字队形,由机场南方对着机场而来,心知不妙,赶快躲避。 

    弹落如暴雨  生死倏那间

    正欲走避之际,已闻炸弹落下声,有如暴雨袭来,“哇!哇!”作响,立刻顺敌机来向卧倒,两臂抱头。续闻炸弹落下爆炸声,从南向北连续投弹,我正处于敌机轰炸线上,心想此次性命难保;突然有一炸弹落于身旁爆炸,人被沙土半埋了起来,携带地图与地图囊已不知去向,可能是被炸弹爆炸的强风与沙土给掩埋了。当我推开沙土站起来,发现炸弹是在我卧倒的左方爆炸,炸弹坑边距我约五寸远,这是一个生死边缘的距离,如炸弹爆炸点在靠近我五寸,我将直接中弹,如果炸弹再远五寸爆炸,我也将被炸弹片击中而受伤,甚至丧命。巧的是宜宾机场是在岷江的河床边上,无碎石与硬土,当炸弹爆炸时,弹片推着沙土四散飞扬,因此先击中身上的沙土而非弹片;更因日本惯用两百公斤炸弹,威力不强,再加上机场土质松软,让我逃过了一劫,否则我今天就没有机会接受你这位北京作家的采访了。

    徐华江老人语重心长地说:“抗日战争中阵亡的中国军人数都数不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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