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我们为本多立太郎老先生祈祷,愿他的灵魂安息!
很不幸、非常不幸的消息:
本多立太郎老先生,已经永远不在这个人世间了。他的死期是27日凌晨1点56分。
这个万分不幸的消息,来自他的同居人·尾家順子(俄文译著者)女士。尾家告诉我:本多是家族“密葬”,希望所有关心、爱戴着他的人们——就自己当前所在的场所为他祈祷和祝福。
4月20日,我收到本多老先生从大阪发来的信件(前提是:我给他邮寄了南京的土特产),他告诉我“目前身体很差,十分想念自己很可能再也无法前往的心里梦里的中国”。字迹十分端庄工整——现在我才明白:那是他发给中国人民的最终遗言。
如果你(您)不知道本多立太郎,那肯定是你(您)的狭隘的过失。
我哭了,哭了几十分钟,恸哭不已。想起我跟他的交往(最先是因为北京作家·方军的介绍),点点滴滴的往事,一起涌上心头。本多是一个绝对意义上的凡人,在你看穿他的伟岸光环之后,他是一个赤裸裸的平凡百姓。但是,他做到了凡人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就因为他的理念和他的执着。回想起来,印象最深的是:
在卢沟桥,本多以下跪的形式谢罪之后,在参观一个小区的时候差点仰天跌倒。我(因为时刻戒备着)扑上去,把他揽在怀里。我德智体、特别是体育比较发达,抓过30多次小偷,所以动作还算敏捷。
本多在卢沟桥、在上海淞沪2次下跪,以此抗议日本“小泉纯一郎时代”的历史修正主义。在淞沪,上海某电视台的“大牌”摄像师违反合约,在本多下跪的时刻,从背后的记者圈里突然冲上去(专业词语,他要拍谁也拍不到的反打镜头)。那时,我也是规规矩矩摄影者之一,但我想都没想,冲上去把他给“暴力驱逐”了。
本多在北京下跪谢罪了、在上海也下跪了,那么本多具体当兵驻扎、杀死中国俘虏兵的金坛县呢?他去了,也在我的安排下接受了金坛tv的独家采访。哪知道,新闻部的那个王(八?)主任——硬逼着本多:“你应该在我们金坛下跪!”而本多不答应。本多的理由是:“我作为日军士兵,确实在金坛刺杀过一位中国俘虏兵。但是,我既不知道杀人地点、也不知道杀死的是谁,你叫我在金坛随便下跪,我实在做不到”(现场翻译官:方军)。于是这个王主任——拍案而起甩手而去,把本多孤独地扔在采访地点。我得知此事,马上追上去把他痛骂一顿。
因为本多在北京、上海的两次“下跪请罪”,金坛政府格外重视(也担心)他的到访,而上级单位·常州的外事办更是派专人前来,跟大家约法三章。哪知道:当几十个记者围住(站在十几层楼的)楼顶的本多噼噼啪啪、摄像机甚至打中本多额头的时候,这个“常州外事办”居然是最兴奋的——这小子,竟然爬到了悬空的广告牌的钢管上——试图拍摄大全景。也就是说,如果钢管断裂,他立刻就是泉下之人。本多为此愤怒,大吼一声:“你给我下来,多危险!”我的中文毫不客气:“下来!你他妈的找死啊!”
金坛政府给本多提供了一位新四军殉难者(已知的)坟墓,好让他提着花圈去上坟、或曰鞠躬谢罪。但我在现场看到的,是本多拿出人民币,试图赠送两位当地出身的证人。但是,问题立刻发生了:对着正想伸手“拿下”本多敬谢的人民币百元钞的老人,一位记者和当地的政府官员异口同声:“不许拿钱!”于是,我发火了——我的发火对象是那个打报记者:“我也是记者出身,我为你感到羞耻,因为你在干预现场!”后来,该记者写了一篇文章,很彻底地检讨了自己的“冲动”,并且主动跟我道歉。但愿:此人前途遥远。
以上,只要检索本多·卢沟桥、本多·淞沪、本多·金坛,都可以看到现场叙述。但是,一年后呢,有谁能想象得到:我在金坛民主人士·范学贵老先生(范仲淹的第29代世孙)的紧密协助下,找到了任何一级地方政府都不知道的、被本多在内的日本士兵亲手刺杀的“十位新四军将士”的墓地!……范学贵先生,是位高迈清凉的地方史热心研究者,身患绝症。朱弘,为此查遍日方资料,为此借款无数。……结果是,本多心服口服地再次来到江苏金坛,在殉难十烈士的目前下跪、磕头。(这一年的艰辛,说起来太累太累。)
那时候,十来万老百姓的“围观堵截”。本多万万想不到的是:他下跪磕头(史称“本多三跪”)之后,中国老百姓居然涌上前去,跟他拥抱、握手。
金坛那位电视台新闻部王主任,尽管我事先邀请了,但他没来采访和拍摄,整个金坛电视台(简单叙述他们的实力,是他们拥有很大很大演播室,摄像机闲到生锈)沉默了!难道,中国“愤青”也就这等道貌岸然?!我很愤怒,我为此很绝望——我见识过欧美和东亚(中俄日韩、朝)的知识圈,看得出最卑劣的民众生(活)在哪里。
本多的“中国三跪”,干得漂亮、同时也非常窝心。“漂亮”指的是历史问题,他的历史正义感非常准确。但“窝心”的成分,则是他诸多的人性缺陷所造成的——就因为我跟他叫板(摊牌),说“我看到的历史,跟你所说的不是很一样”的时候,他曾对我(这个不听话的孩子)很生气。那绝不是一般的愤怒。
尽管如此,我们依旧保持着亲密的友谊。简单说来,我相信他看重我的根本理由,在于我不是他“嘴上恭维内心无所谓”的中国宝宝。他知道,我不是一个人云亦云的“传声筒”。因此,他可以对我大发其火,但毕竟介于民主、客观、真实的绝对前提,本多依旧认同我的存在。仅仅因为:我理解他。
时间太晚了,不能多写了。为本多祈祷、为本多祝福。历史,就因为这位老兵的逝去,打上了一个句号。
【链接】918网专题:最后一位来谢罪的侵华老兵